世事萬物很多時候是相對的,有正就有反,比如櫻井翔和二宮和也的心情這樣--雖然二宮不想和櫻井獨處,但是櫻井卻並不是這樣想,他甚至為猜拳時的好運氣而感到心情愉快。
和二宮隔著點距離出了餐廳的門口,櫻井感到一陣微熱的風吹拂他臉頰,6月到來,似乎預言夏天也快到了。
又一年的夏天,他心中似乎因想起某年格外炎熱的夏天而不安地躁動著。
沒走了幾步,二宮就在路邊停下腳步。
「sho桑是駕車來的嗎?」
雙手插著褲袋的二宮隨意地站著。
櫻井覺得就算已經三十歲了,那個人依然像個少年般,更意外地,他發覺那個少年的語氣藏著與剛才氣氛完全不同的不悅。
「嗯。」他點頭。
「這樣啊……我要走這邊去車站,」二宮指著與停車場相反的另一條路,「那我們就在這裏--」分別吧。
用腳趾頭想也知道二宮接著要說什麼。
簡單地說句再見,明天如常地因工作碰面,再簡單地說再見,再一起工作……
由二宮似有似無地躲避他開始,櫻井就知道照著這個勢頭,他和二宮的心會漸行漸遠,而這樣的結果就是二宮最終能夠忘掉對他的那份感情--那樣正中他下懷,真是好極了,不是嗎?
櫻井反問自己。
但…今天是例外的,6月17日,櫻井有說不出的心思,就是想要再跟二宮多待一會。因為一年365日只是那麼一天,見證著他心底很重要的那個人的誕生。
於是在二宮要說拜拜之前,櫻井果斷地抬高聲量打斷他的話--「nino,我送你吧。」
「誒?」
剛想邁步的二宮好像沒聽清楚般,疑惑地望向他。
櫻井假裝低頭望了望手錶,一臉擔憂:「都已經那麼晚,我送你回去吧。」
「…………」似乎沒預料到他會這樣說,二宮抿嘴靜默了一會,「謝謝你的好意,但還是不用了,現在不過十一點多,我一個人也不會有危險的。」
即使二宮表現很客氣,但語氣中的拒絕還是很堅決。不過那也沒關係,櫻井翔深明退而求其次之道。
「那麼,我送你去車站吧。」
二宮馬上回答:「不用了,就那麼一段路。」
「對,反正只是那麼短的一段路而已,就讓我送吧。」
本來就不悅的二宮被他的死纏爛打弄得更為煩躁,皺著眉瞪他。對於他的怒視,櫻井只是露出一貫的笑臉,溫和卻不失強勢。
「櫻井君你就那麼閒嗎?」
說罷,二宮就自顧自地往車站方向走去。
沒有拒絕就算是默許吧,於是櫻井自然緊跟其後。而前方的二宮腳步愈走愈快,似是有意擺脫他。
「等等,nino,剛才吃得很撐,走得太急的話會胃痛的。」
一、二、三、四……
前方貓著背的身影,步伐明顯慢了下來。
五、六、七步--刻意沒有追上去,櫻井在心中默默數著。然後如同他的預料般,二宮回過頭來,頃刻櫻井的心為此雀躍不已。
「就叫過你不要吃太多。」
二宮還是皺著眉的嫌棄模樣,但櫻井知道他那個回頭就代表他心軟了。
以前被無數次說過,自己有時候會不知分量地吃很多,結果落得胃痛收場。而那個時候他就會得到一個不斷碎碎念的、名叫二宮和也的話嘮,邊罵邊拿著胃藥來到他身邊,不勝厭煩地提醒他吃飯要怎樣怎樣。
「已經在痛?」走回來的二宮打量著他。
事實上,櫻井翔的胃一點也不痛,那只是誘拐二宮同行的技倆而已。
「走慢點就好、走慢點就好。」
搗著胃,他邊說邊附上諂媚的笑容。
茶色眼眸仍在審視著他的表情,於是他很努力地裝著不太舒服的樣子,還時刻注意著自己的嘴角有沒有忍不住上揚。不過他的演技還是差那麼一點,因為在對望了幾秒後,二宮瞳仁中的擔憂就被瞭然所取替了。
二宮和也對人的觀察力真不是蓋的,又或者是他自己演得不像,總之就是被發現了吧,那他只好繼續裝瘋賣傻……櫻井已經在心中盤算後著。
然而。
「……走那邊吧。」
當二宮再次邁步的時候,目的地就變成了停車場那個方向。
「既然有車,不坐白不坐嘛。」
在夜色下,丟下這句的二宮那副無可奈何的表情,讓櫻井的心泛起又酸又疼的滋味。
二宮不是沒發現,只是不拆穿。
很多時候櫻井只需要簡單地設個局,而二宮明知是個騙局也會傻傻地跳進來。
並不是二宮很蠢。
櫻井比誰都清楚--那都是因為他,只有是櫻井翔設的局,二宮才會心甘情願地入局--二宮和也從來都只對他傻。
他怎麼忍心,一直要那個傻傻地喜歡他的人為他去做些不願意的事?
他怎麼忍心,一直把那個人的心情放在那麼靠後的考慮順位?
自己在什麼時候開始,忽視了那些重要的事。
櫻井緊咬著下唇,愧疚從他的心中洶湧地滿溢出來,尤如汪洋將他徹底淹沒。他只有以先去取車為藉口,暫時逃離那個令他感到窒息的場面。
櫻井的車子很少用來接載圈中人,二宮是為數不多的其中一個,而且曾經是很頻密的那個。就在那段他不想再提起的時期,他跟二宮兩個常常會駕著那輛車去玩。
所以當二宮見到那輛車駛到面前時,他的表情瞬間凝固了。
櫻井不讓他有後悔機會,從車裏伸長手推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催促他上車。
騎虎難下的二宮扶住車門想了幾秒,突然間就關上門。
正當櫻井心驚,以為二宮要趁機會反悔,二宮又打開了車門上車,只是坐的不是副駕駛座而是後座。
櫻井看看身旁空盪盪的副駕駛座,再看看在後座端坐好的二宮。
一時三刻愣住了。
就算兩人再怎樣像以前,有些事變質了就是變質了。
以前,在櫻井專心駕駛的時候,旁邊的二宮偶然會問他口渴不,然後把水瓶吸管遞到他的嘴邊讓他喝幾口。
而如今,櫻井終於醒覺--即使重新坐上那輛車,二宮也再不會坐在他的旁邊,而且是自己親手把他從這個位置上趕走的。
「怎麼了?」見他走神,二宮像沒事人般問道。
「沒……沒什麼。」櫻井勉強自己打起精神來,看到後座的二宮已經戴上安全帶,「那麼我們出發了。」
車子像他的主人一樣,平穩而安定地在公路上駛著。
剛拿到駕照的時候,嵐的成員曾經一起坐過他的車。當時二宮狠狠吐槽過他的駕駛技術,竟然連進車和倒車都可以搞錯過。
半程車下來,除了令從沒有暈過車的二宮差點嘔之外,其他members都一致認定坐他的車等於把半隻腳踏入死門關,隨時會一命嗚呼。
後來,櫻井用了一段日子不斷地練習,駕駛技術終於有所進步。再次拉住二宮要他坐自己的車卻已經是很久之後的事,當時的二宮還牢牢記住了第一次的經歷,苦著一張臉,一副慷慨就義的樣子。
『sho醬,我可是很相信你的,不要辜負我的信任啊。』
雖然這樣說,但是那對漢堡手緊緊地攥住他的衣袖,眼神還閃著不要開車的哀求光芒。
結果,穩定的駕駛技術自然獲得二宮高度讚揚。
而他也因為這件事自豪了好一段時間,幾乎每天把二宮稱讚他的事掛在口邊,直到二宮威脅他如果再見到他賣蠢地說那天發生的事,就以後不再理會他。
此時,一路被車子搖得睏起來的二宮忍不住開口。
「那個,我可以睡一會嗎?」
「當然可以,我把燈關掉吧。」
從後視鏡見到二宮睡眼惺忪的樣子一眼,櫻井嗒地關掉後座的照明燈,霎時密閉的車廂陷入半黑之中,只有他面前的駕駛裝置板,像是夜空的星星般,仍透著點點的光。
「謝謝。」
在那片黑暗中,櫻井看不清二宮的臉,只聽到那聲略為迷糊的道謝。心情不知怎地好起來,他微笑著,車速又再減慢了點。
堅持送二宮回家果然是沒錯的。
二宮不像大野那樣,在什麼地方什麼時候也能睡得著,但卻很容易在搖晃的車廂中感到眼睏,之前也經常在出外景的車上迷迷糊糊地睡著。櫻井有點擔心他會睡到過站,又或者靠在什麼不認識的人身上…不過那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原因。
把方向盤向右扭,車子轉入櫻井愈來愈熟悉的街景。
因為進入了住宅區,外面已經不怎麼見到人影,在微弱的路燈照射下,整條路只有他的車子在行駛著。
他順便瞄瞄手上的手錶,十一點只剩下大概六分鐘就結束。
「nino?」
試探性地叫喊,得不到任何回應--已經睡熟了吧。
駛離民居那一帶,櫻井就把車子停在公園空地前。那位置連路燈也沒有,兩旁是稀疏的樹影,在黑暗下只能隱約看到寂寞的輪廓。
他從駕駛座望出去,唯一的光源是他的車頭燈,照亮了他的位置和前面大片地面,燈光將那片灰色的水泥地染成微黃。
櫻井轉過頭。
二宮的頭斜斜地側在右邊,雙手抱著胸,仍然睡得很熟。
他把車頭燈都關掉,整個車廂完全暗下來。車子、他和二宮都彷彿與外面的夜色融為一體,看不見反而讓他安心下來。
他只有在黑暗中才能釋放內心的重重枷鎖。
「nino,生日快樂。」他輕聲說,像是自言自語般,卻在安靜的車廂中顯得過份清晰。
雖然剛才在餐廳已經說過一遍了,但那句話櫻井更希望能夠單獨對二宮說,即使他並沒能聽到。
他輕手輕腳地下車再從右後側的車門回到車上。
擔心會吵醒一向淺眠的二宮,他先是輕輕地坐在邊上再慢慢挪向二宮旁邊的位置,小心得背上都滲出薄薄的汗。
等到距離近得他可以碰到二宮肩膀時,成功感讓他不禁露出像癡漢般的滿足笑容,似乎這樣就可以縮短和二宮之間愈來愈遙遠的距離。
低頭看手錶,時針搭在12上面,分針快走到1字,今天已經是6月18日。
看著二宮的睡顏,櫻井嘴邊噙著微笑--雖然不是陪二宮過三十歲生日的第一個人,但他是二宮三十歲生日那天,最後一個陪在他身邊的人。
接著,他低頭去看二宮的手臂和因抱胸而晾在手肘的手指線條,不同於櫻井的骨節分明,那是一雙肉肉的又很可愛的手。
在櫻井印象中,兩個人一起過二宮的生日,只有一次。
那個晚上沒有今天的豐富晚餐。
櫻井和二宮兩個人窩在二宮家的沙發吃著櫻井親自操刀的方便麵,二宮取笑他切的生菜絲根本稱不上是絲,而且麵條煮得太糊了。
那個晚上沒有今天的蛋糕。
因為只有兩人再加上二宮不是太喜歡甜食,所以櫻井沒有買蛋糕,也當然沒有蠟燭。櫻井只是看著二宮對窗外的星星許了願,室內的燈光把他的臉染成溫暖的色系,當時他覺得二宮的眼眸中也藏有無數的星星。
那個晚上沒有今天的熱鬧。
櫻井和二宮就像普通人一樣,整晚待在二宮的客廳玩著他愛的遊戲,直到二宮攤在地板上睡著,櫻井幫他蓋被子然後窩在他旁邊睡,起來時覺得腰酸背痛,讓二宮邊笑邊幫他按摩。
那個晚上沒有今天的種種考慮。
他們只是純粹、毫無顧忌地因為喜歡而待在一起,沒有尷尬也沒有刻意迴避著。
櫻井想起來了。
他從來把討厭和喜歡的事物分得很清楚,討厭的他死也不去接觸,喜歡的他就會悄悄留意,而他一直都留意著二宮和也。
那個曾經比他還要高,對所有事都顯得興致缺缺的慵懶少年,惹得他既不安又不滿地故意找碴。也許在第一眼的時候,那個對誰都很溫柔卻偏不愛說出心底話的少年在他的心早就佔有一席位了。
他從來沒有那麼主動去接近一個人。
也許是因為太喜歡,才會按捺不住地接近二宮。櫻井喜歡跟他在一起的氛圍,喜歡看他撒嬌,喜歡被他縱容著。
只是……
櫻井抬起眼,望向前方的風景。
很奇怪吧。
明明距離差不多,但坐在這個位置和在駕駛座所看到的風景竟然不盡相同。明明車窗前的只是同一條路,櫻井翔卻覺得這條路更遠更難行了。
就像他和二宮,愈靠近就愈行不了--他早就看透。
騫地,有什麼咚地靠在櫻井身上,把他嚇了一跳。
側頭一看,睡夢中的二宮好像感受到身旁有東西可依靠,於是側著的頭漸漸向他的胸膛靠去。
「…sho醬……」
許是櫻井身上的味道使然,二宮無意識地喊出他的名字。
櫻井喜歡二宮叫他sho醬時的撒嬌語氣,而不是現在那種隱含委屈的痛苦。
沒考慮會不會吵醒二宮,他一時鬼迷心竅,摸索地伸出手,憑著猜測撫上二宮的額頭,沿著額頭的線條摸到二宮眉間的皺摺。
什麼時候開始,就連在夢中,他的名字也只會令二宮痛苦了啊。
食指和中指微使力想幫他撫平那道皺摺。
然而這動作沒有任何效果,卻也沒有吵醒他。半晌過去了,二宮依然睡得很酣,半張臉壓在他的胸膛上,身子也斜挨著他稍微滑下去。
那個姿勢醒來後脖子一定會疼痛。
於是,櫻井習慣性地伸出手臂扶住二宮的肩膀,將他的臉頰托在自己頸窩,可惜馬上又向下滑了。
再試一次的結果還是一樣,他終於氣餒--誰叫他的肩就是溜。不過二宮一直都很喜歡枕在他的溜肩上,說要把它弄得更加溜云云的話。
櫻井噗哧地笑了出來,然後化成苦澀的嘆息。
好想回到以前呢。
他從來不相信世界有時光機,但還是希望那台機器真的存在。這樣的話他就能回到二宮表白那晚,這次他不會上二宮家找他。
不、也許他應該回到更早之前,那樣的話他就會控制好自己不要去接近二宮,更不會擅自闖入他的世界。
「對不起呢nino……」
其實他要比想像中更喜歡二宮吧。
終於,複雜的情緒令櫻井眼裏浮起了水霧,但他用力抹過眼睛,沒讓那些水霧化成淚水落下。
櫻井翔知道自己很自私。
他和二宮的關係如同博奕。以兩個人的才智,那局棋一直在兜兜轉轉,沒有前進也沒有後退,每隻棋子都處於微妙的平衡中。
但是二宮很會遷就他,當他想要前進的話,二宮會默默地退後,任由他佔領自己的據地,只是死守最後的防線。於是櫻井在局中似乎一直都處於上風,所以他盛氣凌人。
今天的他是二宮縱容出來的。
在這局棋中,他已經習慣了無視二宮的心情。他可以主動,但卻不允許二宮主動。一旦二宮主動出擊,他就會以最快速度制衡他,不讓他再走前一步。
他站在他自以為最安全的位置,看著二宮無功而回,看著他對自己失望完又期望又再失望,卻從來不伸出援手。
二宮早應該丟下他那種人,卻只是一次又一次回頭,像剛才那樣笑著包容他,不計較得讓他的心都痛起來。
為什麼世界會有那麼溫柔的一個人?
櫻井想不出來。
只是,這樣的互相折磨已經夠了。
他不捨得二宮再痛苦,不捨得他再陷入虛假的希望中,不捨得他再為自己費神。
側過臉,在櫻井這個角度只能隱隱看到二宮的頭頂,不過從他均勻的呼吸可以知道他還沒有要醒來的迹象。
讓二宮痛苦是櫻井最不想見到的事。
二宮給他夠多了,而他清楚知道即使再怎麼想下來,除了痛苦,他終究什麼都給不到二宮。
在心中默默決定--過了這晚之後就這樣什麼都不做,讓兩個人漸行漸遠吧。等到二宮不愛他,自然就不會痛苦,這也是自私的他為了二宮作出最不自私的決定。
忍不住,在二宮的頭頂印上一吻。
對他深深但不能言說的感情只能溶在那只有短短兩秒的吻之中。
在二宮和也三十歲生日那天,櫻井翔決定把放手當成送給他的禮物。
然而。
肩上的重量突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雙清亮的眼眸定定地盯著他。
「…sho醬,那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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